襄樊之战相持阶段,关羽收到曹操辗转送来的情报:孙权已经派吕蒙和陆逊去偷袭你的南郡和公安,他本人也亲赴前线抵近指挥,兄弟你危险了!
为了证明消息的可靠性,曹操还附上了孙权写给自己的效忠信,那里面有孙权的全部行动方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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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羽收到曹操通过曹仁传过来的情报,在感激曹老板之后,对樊城包围圈的严密度产生了怀疑:“‘曹公驿传权书,使曹仁以弩射示。’曹操这封信是怎么到了曹仁手上的?这是不是曹仁自己伪造来乱我军心的?”
在刘备集团中,关羽算是个文化人,春秋左传不说倒背如流,其中的战例也应该是耳熟能详,对孙子兵法也不能不研究,自然知道“用间”的重要性,所以他的“犹豫不能去”也是很正常的:洪水即将没过樊城的城墙(城不没者数板),自己有十倍于曹仁的兵力,只要再加一把劲儿,就能进樊城擒曹仁了,这时候撤兵,无疑是功亏一篑。
夫战,勇气也,一鼓作气,再而衰,三而竭。如果收到曹仁射来的箭书就退兵,对荆州军的士气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打击。
不管怎么想,曹操送来的情报可信度都不高:能通过重重包围把信送到水深数丈的樊城,那需要神行太保背着浪里白条才能做到,而且情报经过几次转手,也已经没了时效性。
曹操的情报不可全信,这是关羽犹豫不肯撤兵的第一个理由。
关羽不肯撤兵的第二个理由,是他在出征前已经做好了防范东吴偷袭的准备,除了糜芳、士仁,还有治中从事、留典州事的潘濬,此人也不像小说写的那样“多忌而好利”,此人有勇有谋作风狠辣(《三国志·卷六十一·吴书十六》中有记载),他和糜芳士仁三人联手,即使不能击退东吴奇兵,坚守三五个月应该没有问题。
糜芳是“国舅(当时已经有了汉中王国)”,也是刘备起家的最大赞助者,其兄糜竺在成都的地位比诸葛亮还高;士仁从幽州就跟随刘备(两家相距只有百里,是不远的同乡),一直不离不弃跟到荆州;潘濬一向被刘备器重,而且他还有个表兄蒋琬跟着刘备一起去了成都,也算半个人质。
刘备安排这三人替关羽看守后方,都应该尽心尽力,即使孙权倾巢出动,他们也能抵挡一阵,而且肯定会弄出很大动静,自己与南郡之间一直保持粮道畅通,虽然糜芳供应粮草有些懈怠,但一旦被攻击,那也是一定要飞书告急的。
关羽没有收到糜芳、潘濬的任何消息,仅凭曹仁射来的真假难辨的情报就撤围,这种事情连诸葛亮也不会做,就更不用说刚刚大获全胜的关羽了。
有这两个理由,关羽必然要拿下樊城再做道理:只要拿下樊城,我就有了新的根据地,不但打开了进取中原的通道,还能以逸待劳迎战长途奔袭而来的徐晃和张辽。
除了煮熟的鸭子不舍得让它飞走,对糜芳、士仁、潘濬比较信任,关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不撤兵理由,那就是曹军三万精锐刚刚被自己俘虏,短期内曹操很难组织起足够的力量来驰援襄樊,徐晃那点新兵不足为虑。
于禁的七军有多少人马,关羽是十分清楚的,因为他送往江陵的俘虏就有足足三万人。在汉末三国时期,三万军绝不是个小数目,罾口川一战,曹操元气大伤,甚至可以说是伤筋动骨。
我们细看三国史料就会知道,刘备后来御驾亲征伐吴,也就是四万人左右,曹操打官渡之战,自称只有一万兵马。
一战被歼灭三万的曹军,在士气上大受影响,徐晃带的那帮新兵,曹操也觉得起不了什么作用,所以他严令徐晃不要轻易去招惹关羽,只要把关羽吓得离开樊城就算完成任务:“羽围仁于樊,又围将军吕常以襄阳。晃所将多新卒,以羽难与争锋,遂前至阳陵陂屯。太祖复还,遣将军徐商、吕建等诣晃,令曰:‘须兵马集至,乃俱前。’”
如果关羽收到情报就撤兵,那才是中了曹操的借刀杀人之计,而且还极有可能陷入两面夹攻之险境。
其实关羽兵败樊城,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老天爷帮忙没帮到底:只要洪水再上涨一些,就漫过樊城把曹仁变成第二个于禁;如果洪水不是那么快消退,夯土城墙也就泡塌了。
暴涨的汉水来得猛、退得快,所以曹仁才能跟徐晃对关羽进行了夹击:“徐晃救至,水亦稍减,晃从外击羽,仁得溃围出,羽退走。”
古代战争的胜负并不靠大将单挑,将帅的责任是排兵布阵,在所有的阵图中,似乎都没有同时应对腹背之敌的好办法。
关羽攻打襄樊,属于客场作战,军需物资都需要从南郡调运,徐晃断他粮道,曹仁从樊城杀出,襄阳的吕常也蠢蠢欲动,这时候的关羽不想撤也得撤了。
关羽水淹七军是建安二十四年八月的事情,而关羽败亡于临沮,是十二月底,这四个月的时间里,刘备和诸葛亮在成都没有给关羽任何指示或帮助,甚至连东吴军队调动的情报也没有向关羽通报——当年三足鼎立侦骑四出,任何一方的大规模军事调动,都瞒不过敌人的细作斥候。
熟读三国的读者肯定会感到诧异:刘备以宽厚仁德著称,为何偏偏是刘备集团出的叛徒最多?关羽一向“善待卒伍”,为何稍受挫败,其部下将士就一哄而散?
关羽兵败身亡,归根结底,是出了太多意外:谁能想到“国舅”糜芳会不发一箭就拱手让出了南郡?谁又能想到士仁在刘备东奔西走的时候不离不弃,在刘备三分天下有其一的时候却当了叛徒?更令人难以置信的,是那个被刘备授予荆州民政全权的潘濬,居然也没做任何抵抗?
吕蒙假扮商贾白衣渡江,肯定没有携带重型攻城器械,要想让士兵叼着刀子爬墙攻下南郡和公安(刘备任荆州牧,以公安为治所),那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——前提是糜芳和士仁肯做抵抗。
史料对士仁的记载不多,但可以肯定他姓士而不姓傅,这是因为东汉乃至相当长一段时间里,人名都是单字,简称某人时称名不称姓,比如称关羽张飞诸葛亮的时候都是羽、飞、亮,称糜芳士仁的时候,也是芳、仁。
士仁能被刘备委以重任,说明他本事应该不会太差,糜芳也非碌碌之辈,他和哥哥糜竺一起抛弃了曹操加封的高官而追随刘备,忠心也毋庸置疑:“曹公表竺领嬴郡太守,竺弟芳为彭城相,皆去官,随先主周旋。”
这样看来,关羽放心后方稳固是极有道理的,他不撤军也是对形势进行综合研判的结果,即使把关羽换成诸葛亮,也不会因为曹操一份真假难辨的情报,而放弃唾手可得的襄阳和樊城。
知己知彼百战不殆,但是要想做到知己知彼,那实在是太难了: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人心多变,如果您是统帅荆州军的关羽,在接到曹操送来、通报孙权吕蒙袭取南郡的情报,又会怎样处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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